筆者在整理毛澤東生前閱讀批注圈畫過的圖書時看到，在上世紀60年代中期，毛澤東在讀線裝本《后漢書》時，在本書卷九十一至卷九十四第21分冊封面上寫的批注：“黃瓊傳 李固傳”“送劉、周、鄧、彭一閱”“送陳毅同志閱”。
毛澤東在本冊封面上的這兩組批注是在同一個時間段寫下的，時間是1965年8月30日之前。這兩組批注的意思，是要工作人員將本冊中的《黃瓊傳》《李固傳》送劉少奇、周恩來、鄧小平、彭真四位中央領(lǐng)導(dǎo)同志一閱。這四位領(lǐng)導(dǎo)同志閱讀本冊中的黃、李二人的傳記，是按照中央傳閱文件的程序送閱的。周恩來是1965年8月30日閱讀的，其他三位領(lǐng)導(dǎo)同志處及陳毅同志處未在本冊封面上注明閱讀的時間，但都留下了閱讀過的不同標志。劉少奇是在“劉”字上畫了個“圈”表示已讀過，鄧小平是在“鄧”字上畫了一條“斜線”表示已讀過，彭真是在“彭”字下方寫了“已閱”兩字，陳毅是在“送陳毅同志閱”后邊畫一“橫線”接著寫“陳已閱”三字。
毛澤東為什么要劉少奇、周恩來、鄧小平、彭真四位領(lǐng)導(dǎo)同志及陳毅讀《后漢書》里的《黃瓊傳》《李固傳》呢？
第一，是因為《黃瓊傳》《李固傳》中說到的《李固給黃瓊書》“是一篇好文章”。同時《黃瓊傳》《李固傳》二傳中還有不少充滿唯物論、辯證法思想的言論和文字很值得一讀。
黃瓊（86—164年），東漢江夏安陸（今屬湖北）人。他對東漢后期黑暗的社會極為不滿，拒不做官。順帝永建二年，再次被朝廷征辟。他走到途中，卻猶豫起來，稱病不肯前往。這時，一向仰慕黃瓊的李固給黃瓊修書一封，就是毛澤東后來稱之為《李固給黃瓊書》。這封信從兩個方面開導(dǎo)黃瓊，一方面批判了當時名士們的孤傲；另一方面針對當時不少名士名不副實，以致容易被人攻擊。信中對黃瓊誠言規(guī)勸和告誡道：“……若當輔政濟民，今其時也。自生民以來，善政少而亂俗多。必待堯舜之君，此為志士終無時矣。常聞?wù)Z曰：‘峣峣者易缺，皦皦者易污’?！蛾柎骸分?，和者必寡，盛名之下，其實難副……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。愿先生弘此遠謨，令眾人嘆服，一雪此言耳?！贝朔鈺排c《黃瓊傳》《李固傳》二傳中還有不少充滿唯物論、辯證法思想的言論和文字。例如：“窮高則危，大滿則溢，月盈則缺，日中則移”“表曲者景必邪，源清者流必絜”“以天下與人易，為天下得人難”等等，這些充滿唯物論、辯證法思想的名言警句，毛澤東很有興趣。據(jù)記載，毛澤東曾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念過這幾句話。他認為：《李固給黃瓊書》，“就思想文章而論，都是一篇好文章”。好書、好文章，充滿唯物論、辯證法思想，他不僅自己愛讀、讀了又讀，還習(xí)慣批送給其他中央、國家領(lǐng)導(dǎo)同志讀?！饵S瓊傳》《李固傳》都是他很感興趣的，也是他很愛讀的。所以，他親手在書的封面上分別批寫了送上述幾位領(lǐng)導(dǎo)人閱的內(nèi)容。
第二，是意在提倡黃瓊、李固能以國家大事、社稷安危為重，不計個人名利官職，正直敢言，諫諍君主的致仕之道，以在領(lǐng)導(dǎo)干部中樹立善于聽取各種不同意見的正風(fēng)正氣。
東漢時，外戚、宦官相互傾軋，爭相專政擅權(quán)。大將軍梁冀的兩個妹妹分別是順帝、桓帝的皇后，梁冀壟斷朝政，驕奢橫暴，不可一世。順帝時，黃瓊兩次被舉薦到朝廷做官，黃瓊出來做官后，經(jīng)常上書直言規(guī)勸順帝，所提批評和建議多被采納。順帝死后，梁冀和梁太后先后立沖帝、質(zhì)帝，兩帝在位的時間都很短。其后桓帝立，擬褒崇梁冀，說梁冀功勞可與周公相比。黃瓊不畏懼梁冀的權(quán)勢，在眾人隨聲附和中，只有他堅決反對。他舉出蕭何、霍光等為例，認為“賞必當功，爵不越德”，桓帝接受了這個意見。永興七年，黃瓊重病在身。臨死前，仍上書直諫：圣人位居人上，以德義為首；到危及國家政權(quán)時，則把賢人作為主要力量；對上天不以仁義的名分，辦事情不以賢人為主要力量，終于導(dǎo)致顛覆，使?jié)h室國統(tǒng)滅絕。陛下聽信讒言，導(dǎo)致太尉李固、杜喬，忠心直言，以德輔政而亡其身。黃瓊為了漢室江山社稷，還這樣諍言進諫，可見其對國對君的一片忠心。
李固也是漢順帝時的人，“少好學(xué)，常步行尋師，不遠千里。遂究覽墳籍，結(jié)交英賢。四方有志之士，多慕其風(fēng)而來學(xué)?！崩罟潭啻紊蠒鴿h順帝，規(guī)勸他慎重選用官員，協(xié)助他整頓朝綱，為天下樹立榜樣。他說：“夫表曲者景必邪，源清者流必潔，猶叩樹本，百枝皆動也。”質(zhì)帝時，李固被委任為宰相。他任職后，“其黃門宦者一皆斥遣，天下咸望遂平，而梁冀猜專，每相忌疾?！辟|(zhì)帝死后，李固認為清河王劉蒜，年歲大又有德行，想擁立他為皇帝。他在給梁冀的信中寫道：“傳曰：‘以天下與人易，為天下得人難’”。梁冀聽不進李固的忠言，反而立了他的妹夫蠡吾侯，是為桓帝。李固后被梁冀誣陷殺害，死時54歲。李固兩個兒子后來也被殺害，小兒子改名變姓做酒店的伙計，后被朝廷任命為議郎，在職兩年去世。
除了上述兩個方面主要的緣由之外，與以書交友、以書會友、以書聯(lián)友，以書傳遞、交流老朋友心里想說而一時還沒有說、還沒來得及說的想法、看法、認識、觀點、思考、思慮等心理因素有沒有關(guān)系呢？筆者認為，應(yīng)當是有關(guān)系的。用讀書來進行心理的交流，啟發(fā)思考，相互激勵，弘揚正風(fēng)正氣，這是毛澤東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采用的一種獨特的老戰(zhàn)友之間的交流方法。
（作者系毛澤東晚年圖書館管理員、中央辦公廳老干部局原局長 徐中遠）
